第八十二章 无题-《地煞七十二变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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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织娘牵着春衣款款行在这满街的“热闹纷杂”中。

    织娘一路打量着左右光景,时而眉目微嗔,时而掩容轻笑,饶有兴致。却苦了春衣,她本一普通女娃,即便上了飞来山,山中厉鬼也有意避让,不曾作怪,今夜冷不丁踏入魑魅世界,街边店铺尽开,处处张灯结彩,人声鼎沸,热热闹闹仿佛节庆,却独独见不着一个活人,教她瘆得发慌。

    “织娘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我有些害怕。”

    “莫怕,不过是些不成器的障眼法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障眼法?可听说,窟窿城有两头大鬼的障眼法十分厉害,遇着他们,只得变作聋子、瞎子才能活命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的?”

    “黄伯伯。”

    “毛脸……遇着也无妨,有织娘还有许多叔伯姑婶都在照看着春衣的眼睛与耳朵哩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我便不怕了。可,织娘你们呢?”

    “咱们是鬼,没有那一双肉眼、一对肉耳,只要小心防备,幻术也难害着咱们。”

    一声轻笑紧缀着话语响起,声量不大,在嘈杂里却格外清晰、格外悦耳,让小姑娘下意识循声瞧去。

    见着,某间店铺里,一个顶漂亮的姐姐穿着一件顶漂亮的红嫁衣冲着自己笑盈盈招手。

    春衣吓得赶紧收回目光。

    但那一幕却在脑中挥之不去,教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。

    咦?

    漂亮女子不见踪影,剩下红嫁衣挂在木架上。

    再瞄第二眼。

    连红嫁衣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自个儿身上微微一沉。

    低头瞧。

    那红嫁衣却披在了自个儿身上。

    女子的笑声贴身响起,有湿寒的呼吸吹上耳垂,春衣惊骇低头,一副美人脸藏在衣襟里冲她咧出牙齿。

    吓!

    惊呼未及脱口,旁边织娘迅速伸手捏住春衣衣襟,隔开对视,又撩开嫁衣宽大衣袖,雾气里便跳出七八个面目模糊的影子,笑嘻嘻钻了进去。

    嫁衣仿佛有老鼠乱钻,一通鼓囊游走。

    耳边笑声顿作叱骂。

    织娘再抓住她后领,一提一甩。

    那红嫁衣便被丢了出去,人立着不倒,好似个醉汉在街上踉跄一阵,雾气一掩,没了踪影儿。

    织娘揉了揉春衣惊魂未定的小脑袋,牵着她继续前行。

    但挥袖间,涌动的雾气更重了几分。

    她俩走过一间茶肆。

    茶肆灶台里柴火转绿,火势大涨熊熊化作一骷髅,几道腥气自雾中射去,“呲呲”几声,唯见白气腾腾。

    又途经一面壁画。

    壁画上绘着豺狼虎豹,栩栩如生,点点鲜红兽目随着春衣身影转动,伏身呲牙将扑咬而出,这关头,雾气作画笔涂过,壁画上多了几个猎人,张弓搭箭,百兽图成了行猎图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如此这般,埋伏街市的鬼怪不住出现,又不住被雾气吞没,楞没让小姑娘再遭一点惊吓。

    一路平安“无事”到了杨柳街的中心——晓月楼前。

    大门敞开着,咿呀声自门内传出,入耳已很是清晰,乃是伶人在唱着某个曲目——此间主人早已摆下大戏邀请来客登门。

    织娘自也踏着浓雾欣然应约。

    门内一如街市,处处张灯结彩,又悬满了琉璃坠子叮咛作响反射彩光,浓雾先一步涌入,晕开光彩仿佛梦幻。

    而在光晕的中心是一座大戏台。

    戏目已唱到尾声。

    说的是一对男女挣脱俗世束缚,夜中私奔,渡河突遇大水,男子为救女子溺死水中,女子不肯独活亦自缢殉情的故事。

    颇为俗套,但台上伶人却唱得情真意切,教织娘眼角通红。

    “织娘?”春衣带着哭腔。

    “怎么呢?”

    小姑娘嗓子打着颤:“台上唱的好似是替生、换死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织娘哀容顿收,猛地抬头。

    台上咿呀落下最后一声,那对伶人扯下戏袍,露出了红衫与绿裙。

    咔嚓~

    那是悬遍晓月楼与杨柳街的琉璃坠子一齐碎裂。

    片片飞溅。

    每一片都映着一只瞳仁漆黑如洞的眼睛。

    啪,啪。

    两声拍掌如在耳边清晰响起。

    世界霎时模糊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“我等这一天已经一百年了。”

    雾锁的庭院,银杏席地如烂金堆积。

    百年前的剑客,百年后的厉鬼在月下默然无语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。

    回应本也不该是言语。

    剑伯冷冷抬头,猩红眸光直射仇敌,身形猛然暴起,犁起烂金飞扬,眨眼便要撞进佛堂。

    猿奴“嗬嗬”一笑。

    跃步。

    拔剑。

    锵。

    锵。

    锵!

    密集爆鸣转瞬而逝。

    猿奴后撤一步,退入门内。剑伯以庞大身形不相衬的敏捷,飞跃三丈,落回院中。

    佛堂前。

    一枚银杏后知后觉地被剑锋交击扯得粉碎。

    六截剑尖打着旋坠地。

    清脆有声。

    剑伯、猿奴对视稍许,又同时将目光落在剑伯六条手臂所持的六柄利剑上,已被悉数削断。

    “足下既赴百年之约,怎可以朽剑对敌?”

    猿奴没有趁机攻杀,反挥剑连挑,六柄宝剑便从堂下的兵器架子飞进院子,剑伯抬手一一接过,稍试挥舞,无不趁手。

    剑伯没着急上前,把目光落在猿奴手中那两柄宝剑上。

    他随身的六柄剑,看似锈迹斑斑,实则为他怨气经年洗浸,不说是神兵利器,也堪比上等镔铁,却在对方剑下被轻易削断。

    “放心。”

    猿奴笑着收剑归鞘。

    “你我时隔百年再会,我又岂会投机取巧?何况,这一对宝剑也不是用来对付你的。”

    说罢。

    他将宝剑放上兵器架,另取下一对好剑,从容踏出佛堂。

    剑伯亦抛下犹疑,大步向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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